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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箭之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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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回答道:“尉遲承成。”

宋簡歪了歪頭, 在腦海中想了一圈,發現自己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,她好奇的問道:“‘承成’, 是哪兩個字啊?”

見她的態度如此的陌生,男人眼中剛才迸出的驚喜,又漸漸寂滅成了失望。

這個世界是一個融合世界, 但公司不可能讓太多人知道自己的“原創世界”,是由幾個不同的世界融合改造而成的,其中的重要角色,也基本都來自於其他世界現成的成熟角色,因此, 對他們的記憶或許沒有精力一一修改, 但全部做了一定程度的模糊處理, 並且修改了每個人的名字。

當這個角色的數據移植到了這個世界後, 曾屬於他的, “夜”這個名字,便從數據中抹去了。

“承受的承,成功的成。”

他只記得, 自己是暗衛的時候,沒有名字, 後來夫人離去, 他跟隨在她的孩子身邊,得到了一個新的名字——尉遲承成。

那時他想, 雖然夫人並非他的生母,但待他幾乎視如己出,她不在了,他該幫她照顧好她的孩子。

夫人的親生女兒已有人在身邊照料, 那麽,他便待在少主身邊吧。

他這麽說了,夫人去世後便沈默寡言,再也沒人能知道他都在想些什麽的少年說:“有些事情,一直待在黑暗中是辦不好的。你需要一個能行走在晴天朗日下的名字。”

他隨意的翻開《百家姓》的一頁,就定下了他的姓氏——“尉遲”。

承成之意則是“承我意,成我事”。

後來,昔年在醫館中長大的溫潤少年,接受了頗具愛才之心的王爺的招攬,在對方的推薦和照顧下,順利的步入了朝堂。

在借用朝廷的力量覆仇以後,他平步青雲,一路高升,直到今日,已為百官之首。

而尉遲承成就跟隨在他的身後,官至殿前指揮使,統率宮內禁軍,為他將皇宮打造成一個,屬於宰相的牢籠。

如今他會出現在這裏,也是得到了命令,前來偵查他們之前準備擁立的宗室子弟品行如何,若有不妥之處,寧願無功而返,也不可隨意迎立。

然後,他便見到了一個,和夫人名字一樣的女孩。

夫人年幼時是何模樣呢?

一定也是很可愛,很可愛的吧。

有那麽一瞬間,他真的以為夫人回來了。他好像把這個孩子,當做了幼年時的夫人,看到她被自己的兄長欺辱,看到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生辰這天如此難過,便止不住怒氣的出現在她面前,想要讓她開心。

就好像……

他來到了夫人幼年的時期,他多麽想陪著她一起長大,讓她一輩子都不會受到任何傷害。

但現在看來,果然是他太過異想天開了。他居然會期待,方才他說出自己的名字後,眼前的小女孩便會像他遇見她一般,驚喜的與他相認,告訴他,她就是他一直想要再見的那個人——

但他並沒有發現自己邏輯上的一個錯誤,那就是,如果他告訴她的名字,是夫人死後由少主給予的“尉遲承成”,那麽無論如何,她都不可能有印象。

只是這個世界還是測試初期階段,各個角色的數據都只是大概的調整了一下,尚且沒有進行精細的檢查。因此,當“夜”這個名字消失後,他以前便沒有了名字;當“尉遲承成”這個名字替換了“夜”的名字後,在男人心中,他說出這個名字,就跟說出“夜”這個名字一樣。

所以他認為,如果宋簡是宋簡,那麽她就理應能夠認出他。

縱然知道這樣的想法是異想天開,可見她真的不認識自己,他還是難以控制的感到了一陣巨大的失望和失落。

這是一個世界融合產生的小bug,但在場的兩個人都沒有意識到。

察覺到了男人的失望,以及感覺到了他的態度略微冷卻了些許,好像有些心灰意冷,宋簡沒有放在心上的想,這也沒有辦法。

不知道他之前說自己的戀人和她同名同姓是不是真話,假如是真的,他之前對她的態度那麽和善,似乎是因為有些移情的作用。而現在大約是發現她們除了名字外,並沒有太多聯系,所以清醒了一點。

宋簡也沒興趣被人當做替身,她道:“你幫我找到了弓箭……我得謝謝你才行。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?我給你去拿一點吃的好不好?今天廚房做的小甜糕可好吃了!”

“……不必了。”

男人語氣覆雜的拒絕了她的“回報”,忽然拉開了距離,又一言不合便直接消失在了她的眼前。

他想,雖然她並不認識自己,可是,那個夢……又是怎麽回事呢?

有沒有可能,這個也叫宋簡的小女孩,真的是夫人的轉世……?

想到方才宋崇凜面對她時那傲慢不遜的態度,尉遲承成便皺起了眉頭,下定了決心,絕不會將這樣的人帶入京城,讓他坐上皇位。

那麽……想起少主“寧願無功而返,不可隨意迎立”的指示,尉遲承成回身望向了黑暗中已經被他拋在了身後的王府。

他思忖道:要……無功而返嗎?

……

宋簡不知道那個陌生的男人在短短一個照面之間,心裏轉過了多少念頭。她得到了弓箭,便心滿意足的返回了房間,睡了過去。

待到第二天天亮,她便又找到了自己父親的書房,溜進去用紙墨筆硯,寫了一封給兄長的信,待到墨水晾幹,便折好塞進了衣袖裏,回屋綁在了她藏在床底的箭頭上。

做完這些事後,沒過多久,前院便傳來了呼喚,說是王爺要人帶她出去。

宋簡心中隱隱有所預感,一定是京城來的人到了。

她乖乖的被疑惑的乳母抱了出去,果不其然,見到了一支錦衣繡袍的隊伍。

為首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。

他一襲黑衣,看似簡素,但站在人群中,很明顯是眾人之中最尊貴的一個。而且他的臉上,戴著一張宋簡很熟悉的、曾經見過許多次的面具。

這讓她忍不住一見面,便一直盯著他看個不停。

那男人地位應當十分重要,因為這一世的王爺父親見狀,連忙呵斥道:“阿簡!”

他話音未落,那一襲黑衣氣勢肅殺的男人便緩緩走到了宋簡面前,打斷了王爺還想教訓的話語。

這男人的氣質那麽可怕,幾乎可止小兒夜啼,但面對宋簡,語氣卻頗為平和的問道:“小郡主為什麽一直看我?”

宋簡細聲細氣道:“你的面具……”

男人微微一楞:“我的面具,怎麽了?”

宋簡卻蹙起了眉頭,困惑不解道:“我好像見過。”

可是,按理來說不應該啊……

其他世界的面具,怎麽會出現在新世界裏?還是說,只是這個角色的人設剛好也戴面具,然後原創世界畢竟是測試版,要先確定劇情框架再細致設計,所以先隨便用了同一個素材?

這樣似乎就解釋的通了。等會兒把這個點也標記一下吧,免得後期制作組忘記改了。

說服了自己後,宋簡便釋然了。那男人卻有些莫名急切的追問道:“小郡主在哪裏見過?”

她當然只好繼續裝傻裝到底的天真道:“唔……好像是,夢裏?”

見他們看起來幾乎說得上是“相談甚歡”,一旁的王爺遲疑道:“尉遲大人……您要看小女,到底有什麽事?”

尉遲?

昨夜夜色深重,宋簡只大概知道尉遲承成身形高大,肩膀摸起來十分寬闊,但這樣的體型並不算多麽特殊,如今仔細對比了一下眼前男人的輪廓,才發現他們很大可能便是同一個人。

宋簡眨了眨眼睛,心想,原來他是京城來的人,怪不得昨天會出現在王府裏冒充侍衛,想必是在執行“打探消息然後認為宋崇凜桀驁不馴,其妹性情柔懦,更易掌控,可迎為女帝”的任務?

可惡,她昨天真的以為他是傳說中的宗室暗衛!

宋簡忍不住有些失望道:“我還以為,你是我的暗衛。”

不過她轉念一想,覺得這樣也好……畢竟,要是宋簡一個不受重視的郡主都有暗衛,那作為世子,宋崇凜肯定也會有。

這相互抵消,沒準有了暗衛不會更方便,反而會更麻煩起來。

而她與自己的父親先後開口,男人卻優先回答了她道:“……可是,我也會保護你的,小郡主。”

他微微俯下身來,平視著被乳母抱在懷中的她,問道:“跟我走,好嗎?”

雖然最後都是要跟他走的,但宋簡總得按照自己的人設走走劇情才行,不然的話,情節轉折未免也太過生硬了。

她露出了茫然的神色,似乎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。小小的女孩下意識的先看向了自己的父親,卻見王爺臉上的表情非常微妙——像是同時強忍著悲傷、擔憂、恐懼、隱秘的喜悅和不可置信。

那強烈覆雜的情緒讓他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來。於是沒能得到父親的指示,小女孩只好抱緊了乳母的脖子,有些不知所措道:“去哪裏呀?”

“去這天下,所有人都想去的地方。在那裏,你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。”

“真的?”小郡主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憧憬的神色,看起來單純好騙得很:“那,我父王和母妃也可以一起去嗎?”

“當然。”

尉遲承成心想,若是她要求,他可以讓他們隨行一段時間,只是最後他們肯定必須要折返。

宋簡也很清楚這是騙小孩子的話,而作為“小孩子”,她當然沒有深究。一聽父母可以一起,小女孩臉上不安的神色頓時消散了些許,振奮了一些道:“那,阿兄呢?”

可還不等尉遲承成回答,她又自己撅起了嘴巴,別扭道:“不!不帶阿兄一起!他昨天那麽兇,我都沒有生氣,一直等他來找我呢!可是今天他都還沒有找我來道歉!我暫時不要跟他一起玩了。”

“好。”尉遲承成幹脆道:“那我們就不帶他一起。”

宋簡估摸著過場劇情這麽多應該夠了,便裝作一副完全被騙住的樣子,燦爛的笑了起來道:“那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呀!”

王爺連忙道:“不如吃過午飯後……”

可尉遲承成強硬的打斷了他道:“事關重大,王爺現在便準備迎接聖旨吧。待到宣讀完畢,我便帶郡主回京,以免路上消息走漏,橫生枝節。”

雖然宋簡的父親是位王爺,但久居封地,且又不是什麽富庶之地,再加上近些年帝位更疊頻繁,明顯宰相比皇帝更強,他就更是懼比喜多,完全不敢在宰相心腹面前擺宗室的架子了。

他連忙吩咐侍女們擺起香案,準備接旨。這是大事,全家都必須在場。

宋簡的母親誠惶誠恐的走到了丈夫身邊,生在此地長在此地的女人,即便是嫁給了王爺,也仍然是個小城女子,皇帝、聖旨這種東西,在正常情況下,他們一輩子也接觸不到,如今怎麽可能不慌亂?

而既然全家都要到齊,宋崇凜即便再不耐煩,再怎麽厭惡宋簡,只要他現在沒法立刻打出反旗,翻覆天下,就必須暫時隱忍,再一次的韜光養晦,等待時機。

他本想聽完宣召就溜走,結果被王爺當場發現,揪了回來。

宋崇凜:“……”

嘖。

上一世已經經歷過的事情,他可沒什麽耐心和熱情再來一遍。

有這個時間,他再去練練箭不好麽?

這時,乳母已經把宋簡抱到了尉遲承成的身邊——他說他身負護衛之職,郡主使命重大,不容有失,必須得近身保護。

對此宋簡沒什麽所謂,畢竟人家的理由十分正當。

她一直在關註宋崇凜,見他毫無情分,態度冷淡的模樣,立即便依著人設,露出了委屈、氣憤和難過的神色。

“郡主……”見狀,尉遲承成正想開口安慰些什麽,可沒等他笨拙的說出話來,宋簡已經回過頭來,眼圈紅紅的對他狠狠道:“我要我的弓箭!”

“弓箭?”

宋簡帶著鼻音,聲音越發顯得奶氣的“嗯”了一聲,抽了抽鼻子道:“就是昨天,你給我的弓箭,我藏在床底下了。你幫我去拿給我好不好?”

尉遲承成無視了聽說他昨天給了宋簡一張弓這事之後,震驚不已的乳母。他點了點頭道:“稍等。”

只是如今是白天,他乃朝廷大員,自然不能像是昨夜那樣,以暗衛的做派親自去取。只要吩咐下去,自有手下代勞。

好在宋簡的行李本來也要收拾一些,多拿一副弓箭,倒也不花多少時間。

宋簡將這弓箭抱在懷中,氣鼓鼓的坐上了馬車,也不提要父母一起隨行的事情了,見她好像忘記了,尉遲承成自然也不會主動提起,他甚至希望,她身邊以前存在的那些人,以後離她離得越遠越好。

他關註著她,自然知道她一直都在關註著自己的兄長。

因為鬧著別扭,她總是用餘光去瞥站在人群最遠處,一臉不耐煩的少年,時不時故意發出好大一聲的“哼!”。

以她現在的重要程度,自然有不少人聞聲而來,詢問她有何吩咐,但這其中顯然沒有她唯一想要他過來的人。

於是她有些憋不住的直接扭頭看向了自己的兄長,見他依然不為所動,一臉冷漠的站在原地,甚至都沒有看向自己,頓時有些淚眼汪汪起來。

馬車緩緩啟動了。車隊一路駛向了城外,王府眾人跟著王爺一起,一路送行。最終在快要抵達城門的時候,因為無詔不得離開封地,否則視為謀反的鐵律,而停下了腳步。

見穿過城門,從此便天南地北,或許再不相見,一直抱著弓箭的小女孩突然站了起來,鉆出了馬車。

騎馬跟在車旁的男人立即靠了過去,便見她倔強的揚起臉來,對他要求道:“我要上馬。”

他不問原因,只是伸出手臂,將她抱上了馬背。

小女孩抿緊了嘴唇,握住了懷中的長弓,抽出了那支系著信紙的羽箭。

她轉身,舉起了手中的弓,搭上了自己的箭。

她的視線穿過綿延的車隊,和擁擠的人群,在無數人中,恨恨的落在了宋崇凜的身上。

瞧見這一幕的人們發出了一陣喧嘩,這似乎令神游天外的少年回過了神來,他察覺到有人在緊緊的盯著自己,不由得下意識回望了過去。

一箭如風雷般朝他射來。

但他看見的,卻是箭後那射箭之人的面容。

那年幼、稚嫩、眼圈泛紅的面容,和他記憶中另一張明艷動人的面容,居然重合在了一起。

她當時不甘的嘶啞聲音,猶如在耳:【你欠了我一輩子。】

阿兄!

一時之間,他竟然忘了閃避。

而“咄!”的一聲,那箭精準無誤的射入了他腳邊的土地。

宋崇凜楞楞的看著那女孩被一個高大陌生的男人護在懷中,倔強的與他對視,然後慢慢的,慢慢的,越來越遠,直至再也看不清她的神色。

不知為何,他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,也隨之從他的身體裏,靈魂裏被人抽走了一般,讓他倏忽之間,動彈不得。

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拔出腳邊的羽箭,看見了箭頭上的信紙。

父母奔過來緊張焦急的詢問他有沒有受傷,但他只覺得自己什麽也聽不見。

他慢慢地展開信箋,只見上面寫著三個字。

【我恨你。】

一瞬間,他只感覺自己的腦子轟的一聲,變得一片空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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